據統計,1986年的中國民間故事家有9900多個。20年後的今天,他們大都去世。譚振山已82歲,還在講故事。這一身影顯得有點孤獨。本報特稿《八旬莊稼漢與一千個故事》的後續報道——願“講述”能有後來者
●馮驥才:如果傳承人消失,就意味著某種文化的消亡。
●田兆元:應該讓民間文化傳統成為現代生活健康活潑的資源,成為我們的精神力量。
●江帆:傳承人的培養是教育和培訓無法實現的,只能讓那些熱愛民間文化並具有某些天賦的人在輕鬆愉快的環境中自然形成。
1月18日,本報一版刊發特稿《八旬莊稼漢與一千個故事》,一些熱心讀者隨即致電編輯部詢問詳情,對譚振山和他的民間故事及其保護現狀表示關心。
2006年,譚振山和他的民間故事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是唯一一個以個人為保護對象的項目,一度在社會上引起廣泛關注。
對一些學者來說,譚振山早已是耳熟能詳的名字。上世紀80年代以來,先後有日本、美國和德國的學者慕名前往譚振山家採錄故事。今年1月25日,台灣民俗專家陳益源在遼寧大學民俗學教授江帆的陪同下,再次拜訪了譚振山。據悉,陳益源已對譚振山進行了十餘年的研究,而江帆對其的追蹤研究更是長達20年。今年3月,江帆還將被哥丁堡等大學邀請,前往德國講述譚振山和他的民間故事。
農耕文化最後的歌者
然而,每每談及譚振山,學者們總是充滿了憂慮。他們更多的注意到,這位老人已82歲了。
江帆說,民間故事是以人為載體的,故事家沒了,故事也就沒了。
記者了解到,1986年,據“中國民間文學三套集成”辦公室統計,像譚振山這樣的故事家有9900多個。而20年後的今天,他們大都去世,那些民間故事也隨之永遠消失。
如今,譚振山已82歲,還在講故事。在學者看來,他微薄的身軀傳承了民間故事的一線血脈。然而,在近萬名已經永遠消逝的民間文學家的背後,這一身影是否過於孤獨?
江帆說,由於孕育傳統故事的文化土壤已經和正在被現代化之風所“剝蝕”,從某種意義上看,譚振山已成為目前國內外都所存無幾的傳統故事大家,是我國五千年農耕文化“最後的歌者”。
非物質文化遺產國家名錄專家委員會主任、作家馮驥才認為,民間文化的“活態”保護,主要靠傳承人的口頭傳授。如果傳承人消失,就意味著某種文化的消亡。
華東師范大學民俗學教授田兆元認為,譚振山成為“國寶”是非正常狀態下的結果,主要是由於長期以來的斷層造成的,“國寶”意味著瀕危。
人比故事更重要
本月底,《譚振山故事精選》行將面世。此外,將其故事製作成音頻和動漫等形式也將被納入計劃。這是目前對於譚振山的民間故事能夠做到的較好的保護。然而學者們表示,這是遠遠不夠的。
早在1987年,日本國學院大學野村純一教授在拜訪譚振山時就說:“故事本身並不重要,講故事的人很重要。”江帆追蹤研究顯示,譚振山是富有創造性的故事家。他在講述時,總是根據自己的生活經歷和社會、人生經驗對傳承來的故事進行某種能動性建構或處理。他講故事下意識地帶有文化選擇,20年前他講的是《當良心》等,是道德層面的問題,現在講《麵條為什麼這麼稀》、《老秋蓮》等是養老問題。他在不同時代所關注的問題不同,而下意識關注的其實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他也會針對不同的聽眾選取調整故事內容,比如有婦女在時不講葷段子,有兒童在時不講鬼故事,人多的場合不講思想意識不好的故事等。
顯然,每個人講同一個故事會有不同,同一個人講不同的故事有不同的特點,同一個故事隔幾年講也會跟以前不一樣。這種個體性、具體性差異是無法複製保存的。
那麼文字、音頻、動漫記錄下的還是“譚振山民間故事”嗎?
田兆元認為,在對口頭文化遺產實施保護時,應警惕口頭演述被故事本身取代。口頭的傳承、口頭的傳說、口頭的演述是其核心問題,如果失去了這些,就失去了靈魂,成了空殼。
讓國寶不再瀕危
如何對譚振山與其民間故事進行有效的保護與承傳,是人們的焦慮所在。
江帆認為,要讓世人知道我們的身邊有如此優秀的民間故事,並自發地對其萌發保護意識,促使各方面力量都行動起來,關心和保護寶貴的遺產。她還說,傳承人的培養是教育和培訓無法實現的,只能讓那些熱愛民間文化並具有某些天賦的人在輕鬆愉快的環境中自然形成。
馮驥才說,傳承文化是每一個人的事。只有我們每個人都關心和愛惜前人給我們留下的這些財富,我們民族的精神和獨特的審美、獨特的氣質、獨特的傳統,才能傳承下去。我們需要共同努力。
田兆元認為,通過民間文化獲利的企業和個人對保護工作進行資助,媒體加大對民間文化的宣傳力度是我們可以考慮的方式,比如联通,他不能无偿使用民俗文化资源。應該讓民間文化傳統成為現代生活健康活潑的資源,成為我們的精神力量。
他還表示,不能只想到對單個傳承人該如何保護,要拓展空間拓展思路。要培養民間藝術家的生長土壤,要讓很多人變成國寶,從而使國寶不再是國寶。
那時,譚振山的聲音將不再孤寂。願“講述”能有後來者。